2月17日,柬埔寨再次开庭审判红色高棉。我们借此机会重温当年那段惨绝人寰的历史。
柬埔寨暹粒省的五月,雨季即将来临,气候闷热潮湿,中午气温高达摄氏三十八至四十度,而每天清晨和黄昏却是乌云压顶,水塘和小吴哥周边的护城河近乎干涸,草色发黄,它们都在等待一年一度的雨季的滋润。熙熙攘攘的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冒着酷暑和闷热,不远万里,来探望吴哥这座不朽的千年古城。
吴哥文化的亘古绵长,已经诱惑了我许多年。这座遗失了又找到的传奇的古城,在我心底里是那么神奇和优雅……从元朝元成宗元贞元年六月(1295年)吴哥王朝鼎盛时期奉命随使赴真腊的温州商人周达观的著作《真腊风土记》,到小吴哥那些石雕回廊浮雕的神话故事,从垂垂僧人老尼守护的佛像雕塑,到巴戎寺石墙上长达几百公尺的高棉人在十二世纪与占婆人的战争浮雕,从矗立于丛林之间的巴戎神庙五十四座高矮不一、大小各异刻有加耶华尔曼七世的两百多个微笑面容的四面塔,到女皇宫那些红沙岩上精雕细刻美轮美奂的石雕,九百年前的故事历历在目,呼之欲出。这些宏伟建筑和雕塑,因记载的文字极其有限而充满神秘,又因为发现吴哥窟的故事离奇而具有极大的诱惑力,它使来自世界各国的人为之驻足、凝视、深思和感叹!
本来我到柬埔寨的目的十分单纯,短短一个星期的流连,除了缅怀吴哥王朝的历史,拍照片,采撷吴哥文化的艺术瑰宝,就没有任何其他任务,但是,不论在金边、在暹粒,或是在吴哥,与灿烂的古文化之美相比反差极大的,是当地百姓的贫穷。无论在哪里停留,一群小孩、乞丐、残障者立刻涌过来,团团围住你,伸手向你要钱要东西。我拍过几个乞讨的孩子,他们小小年纪,眼睛里却有那么多凄苦和无奈。我不断解读那些凄美的眼睛背后的故事。二十多年的内战,使柬埔寨的百姓变得谦卑,甚至失去了自尊,虽然战争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似乎这里的百姓还没有从战争的创伤中恢复元气,加上外国游客的涌入,更加大了贫富之间的反差。就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柬埔寨还是中南半岛最富裕的国家之一,而现在,他们却如此贫困。我在旅途中遭遇到的出租车司机、导游,还有那些乞讨的小孩,他们不断向我讲述柬埔寨的历史,讲述他们的亲人在红色高棉统治时期被折磨致死的故事。我总是反复地被这个我本不想触及的令人不愉快的问题所困扰,与当地百姓的接触,使你无法规避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红色高棉给人民造成的深重苦难。红色高棉对于柬埔寨人来说,犹如挥之不去的阴霾。
在即将离开柬埔寨的前一天,我终于要求导游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带我去暹粒战争纪念馆。虽然我知道,这不会是愉快的经历。我想弄清楚那些孩子眼睛里与年龄极其不相称的悲哀,我被那些眼睛深深触动。
战争纪念馆实际上是一座庙宇,其中的一座塔的四面装着透明的玻璃,陈列着在波尔布特统治时期惨遭杀害的人的骷髅。塔前有几个小孩,在兜售一本柬埔寨人LoungUng写的英文自传,书名叫《他们先杀死我父亲》,书的封面上依次排列着一张张一寸大小的男女老幼的照片。导游说,所有这些照片,都是在红色高棉保留的档案中发现的被红色高棉杀害的人。站在陈列着遇难者骷髅的纪念塔神龛前,心脏似乎被挤压得异常疼痛,感觉喘不过气来。也就是在这些骷髅的面前,人们把红色高棉(khmerRouge)时期的惊心动魄的杀戮故事仔细讲给我听。像这样的纪念塔,在柬埔寨有很多,而最大的一个是在金边南部,一个编号为S-21的大屠杀现场。S-21杀戮场之所以出名,是因为红色高棉在那里杀的人最多,而且多为“政治犯”。
细究柬埔寨的历史,实在是悲惨而又令人尴尬。越战期间,美国要求柬埔寨助战,遭到西哈努克的拒绝。美国对西哈努克政府的中立偏左政策深为不满,从1969年3月起,派飞机轰炸成为北越“庇护所”的柬埔寨领土,并把目标转向柬军方,开始扶持朗诺将军。朗诺趁西哈努克1970年3月出访苏联之际,发动了军事政变,废黜西哈努克,由朗诺出任总统。美国对柬埔寨的干涉为一直在丛林里打游击的红色高棉带来了崛起的意外机遇。民族矛盾上升为柬埔寨国内的主要矛盾。忠于王室的柬埔寨子民不能接受国王被驱逐的现实,更不甘心屈服于傀儡政府,柬共趁机打着爱国的牌子扛起抗美救国的大旗。1970年4月美国和南越军队入侵柬埔寨南部。大敌当前,西哈努克和柬共捐弃前嫌,携手抗美,结成抗美救国统一战线。5月5日柬民族团结政府成立,西哈努克任主席,乔森潘担任副首相。民族团结政府得到民众衷心拥护,抵抗力量如星星之火,迅速燎原。大批青年、知识分子、僧侣、朗诺政府官员、军人奔向丛林,加入红色高棉的行列。而朗诺本人庸碌无能,完全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1971年底,抵抗力量粉碎朗诺政府的“真腊二号”军事行动取得了战场上的主动。1973年8月美机停止轰炸柬埔寨。民族解放武装力量发展壮大到五万人,一举解放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国土,完全控制了金边外围地区。1975年元旦,抵抗力量发起总攻。4月1日,朗诺以去外国治病的名义离开金边。4月17日,金边挂起了白旗。红色高棉取得了抗美救国战争的全面胜利。
在北越和美国签订了在印支停火的协定后,红色高棉开始与越共分裂,在骂“越南修正主义”的同时,堂而皇之地树起了抵抗越南入侵的旗帜。柬共与越南抗衡,为美国出了一口恶气。于是美国转而通过泰国向红色高棉提供武器和装备,希望借此削弱越共的势力扩张。
1975年4月17日,红色高棉扳倒了朗诺政府,开始了所谓的“元年”(YearZero)。而这一天,却是柬埔寨人刻骨铭心难以忘却的日子。红色高棉的领导人波尔布特,实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愚民政策。他发出一号命令,以战备为借口把城市居民遣散出城。这项决定是在红色高棉进城前两个月作出的,但他们对相当高级的干部都严加保密,并且欺骗老百姓说美国人要轰炸金边,谁也不准留下,不准携带行李,用不着带出城市的东西,三天之内就可以回家。在士兵的强行驱赶威吓之下,四天之内,所有金边人被迫离开了世世代代居住的家园,放弃所有财产,成为彻头彻尾的无产者。素有“东方巴黎”之称、并有两百万人口的金边,数日之内就成了死寂的空城。正是从这一天开始,柬埔寨的百姓开始陷入水深火热且极其荒谬的处境之中。
红色高棉的军人荷枪实弹,强迫城市居民迁往乡下改造,实践所谓的农业乌托邦计划。同年9月,全国所有城镇的人口被全部迁出。红色高棉认为这在世界上是个独一无二的“创举”。而大部分的金边人没有料到,此次的离开,竟是一条不归之路。体弱的人还没到达目的地,就病死在去乡村的长达一个月的徒步跋涉中。有幸到达目的地的,一落脚便开始了刀耕火种的日子。眨眼间,柬埔寨禁止私有制,没有工业,不准商品买卖,不准货币流通,连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易方式也不允许,而波尔布特策划的这次两百万人的大迁移,事先毫无物质准备,直接导致几十万人的死亡。
波尔布特掌权之后,开始了长达四年的血腥统治,并宣布要在十到十五年内使国家实现现代化。首先要把每一个城里人改造成农民。红色高棉把人分为 “旧人”和“新人”。“旧人”是攻克金边前已在解放区的人口,主要是农民。“新人”则是旧政权的军政人员、知识分子、僧侣、技术工人、商人、城市居民,“ 新人”必须通过改造才能新生。每位新人必须重新登记,交代以前的历史。凡在朗诺政权服务过的人、对新政权不满者、地富反坏、不愿自动离开金边者,一律格杀勿论。接着是清理阶级队伍,有产者、业主、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教师、医生及其他专业人士都不是无产阶级,属于清理之列,连戴眼镜的人也不放过。然后是种族和宗教迫害,会说外语也是死罪。禁止所有的宗教信仰,关闭或摧毁所有的教堂和庙宇,佛教徒被迫还俗,回教徒被强迫吃猪肉。除了整肃党内异己,普通百姓以越南、苏联间谍、美国特务等罪名遭疯狂屠杀,大多数遇难者全家都被斩尽杀绝。
红色高棉视知识为罪恶,不设正规学校,禁用书籍和印刷品。只准唱革命歌、跳革命舞,取缔传统歌舞戏剧,严禁西方文化传播。人们不能自由流动。全国没有邮政电信,也没有医院。“新人”在“旧人”的监督和管制下,食不果腹地从事超强度的体力劳动,强迫所有百姓必须放弃原来的民族服装和服饰,男女老少一律穿上黑色革命装或者军装。妇女不论多大年纪,必须剪清一色的齐耳短发。红色高棉成员的脖子上则多了一条红白相间的长布围巾。被放逐的“新人”和原先的乡下农民都按军事编制分为男劳动队、女劳动队,一律强制劳动,男女分住在各自的营房,连夫妻也只能在获得批准的前提下一周相聚一次。
吃饭在公社大食堂,每人配以碗筷,定时去集体食堂排队打饭。刚开始时一天三餐,到后来认为吃三餐多余,改为一天两餐,没过多久,粮食配给越来越少,干饭变成了稀饭。野菜、草根、树皮,蚱蜢、甲壳虫、蟋蟀、壁虎都成了果腹的美味佳肴。很快连这些“美食”也找不到了。每天都有人饿死,发展到最后,就像中国古书中记载的大灾之年,人甚至吃死人的肉。
新人们被迫学习农活,种地修渠,为了完成规定的劳动限额,白天必须在田里干十几个小时活,晚上还要开会学习。居住的条件尤为简陋,用竹子搭成无法遮风雨的吊脚楼,家徒四壁,没有任何家具。辛辛苦苦打下的粮食,必须全数交公。允许种蔬菜瓜果,但收成归公。偷吃瓜果被定为偷窃罪扭送村委会处治。据不完全统计,在此期间,至少有一百多万人因为劳累、饥饿、营养不良和疾病而死去。
在红色高棉执政的三年八个月二十天时间里,其恐怖程度空前绝后。1976年夏,一直处在幕后的波尔布特出任政府总理。年底他忧心忡忡地指出“ 党的躯体已经生病了”,此后就以肃清亲越分子、克格勃间谍、美国中央情报局特务和新混入党内的异己分子为借口开始了内部清洗。在1975年10月宣布的民族阵线的十三个领导人中,就有五个在1977年的清洗中被处决,其中包括内政部长、两任商务部长、新闻和宣传部长、国家主席团第一副主席等。各大区的党政军领导人被处决的更多。最集中的一次是1978年对被认为是亲越派的东部大区干部和军人的清洗,由西南大区的领导人塔莫负责,一次屠杀了近十万名自己人。 S-21杀戮场,主要用来审讯、拷打和处决党内敌人。据估计,仅在这个中心一处,就处决了两万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在S-21发掘出近九千具尸体。还有许多死人坑尚待挖掘。这些人死得极其恐怖,红色高棉为节省子弹,杀人多用棍棒重击或以斧头砍杀。许多陈列的头盖骨上,留有被斧头砍出的裂痕。1976年 1月柬共颁布新宪法,改国名为民主柬埔寨。4月西哈努克被迫退休,随后遭到软禁。他的子女亲属十几人照样作为“新人”下放劳动,最后下落不明。
在大屠杀的同时,民柬对外处于极度的自我封闭状态,国门被关闭,受害者无路可逃,只能束手就擒,惨遭杀戮。到1978年底,只有为数很少的几个国家与之互派外交人员。
在短短不到四年的时间里,红色高棉取消城市、强制人口迁移、取消货币、取消商品、取消家庭,用暴力达成社会改造,建立一个最纯粹的社会主义社会,整个国家没有商店、没有庙宇、没有学校或公共设施,文明被践踏,百姓遭涂炭,国民经济全面崩溃。
1984年获得第五十七届奥斯卡三项大奖的影片《THEKILLINGFIELDS》就是描写红色高棉时期的苦难。影片根据真实的故事,再现了红色高棉时期大屠杀的生还者HaingNgor经受饥饿和严刑拷打、饱受战争恐怖、亲人死亡的经历。
在长期的抗法和抗美斗争中,柬越曾互相支持,并肩战斗,但也有一些积怨。两国革命胜利后,越南企图通过越柬的“特殊关系”控制柬埔寨,实现其 “印支联邦”的美梦。早在1975年6月就趁解放越南南方之机,出兵占领柬埔寨的威岛。而红色高棉不屈服于越南的压力,利用民众根深蒂固的仇越反越情绪予以反击。1977年起两国边境冲突不断。年底因越军入侵鹦鹉嘴地区,柬埔寨宣布与越南断交,而越南则公开号召推翻红色高棉政权。1978年12月25日,越南十万“志愿军”兵分七路入侵柬埔寨。红色高棉自信能轻易击败越南的任何侵略,不料事与愿违,仅仅两周时间,红色高棉就兵败如山倒,政权不保。
1979 年1月7日越军占领了柬首都金边。翌日越南成立韩桑林政权,即“柬埔寨人民共和国”。红色高棉执政时代结束。此后,他们溃退到柬埔寨西北和西南山区,建立革命根据地,进行有组织的武装抵抗斗争。红色高棉如此迅速地土崩瓦解,现任柬埔寨王国政府总理洪森(HunSen)起了重要作用。洪森少年时代出于对西哈努克的热爱和对“美帝”的义愤,投笔从戎,参加了红色高棉,从排长一步步晋升到师长。后来发现波尔布特倒行逆施,残酷镇压人民,他的信心开始动摇。他因拒绝屠杀穆斯林,反被红色高棉追杀,使他遂起倒戈的念头。1977年,洪森率部逃亡越南,不到两年,他联合越军杀回金边,一举推翻了红色高棉。但毋庸讳言,红色高棉的迅速倒台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几年倒行逆施的残暴统治,使得老百姓人心思弃。
1979年以后的历届联合国大会上,绝大多数成员国谴责越南侵柬,要求越南无条件撤军,拒绝承认金边当局。1981年12月柬共宣布自动解散。1985年波尔布特、农谢和切春宣布退休。这些举措改善了红色高棉的外部形象。实际上柬共仍然存在,而且这些“退休者”仍决定着红色高棉的一切。尽管西哈努克憎恶红色高棉,为了共同的抗越大计,还是再度与之携手合作。不过,此时的西哈努克和另一位抵抗派领导人宋双都有了自己领导的小股抗越部队。 1982年6月,民柬、西哈努克和宋双三方决定成立民柬联合政府。西哈努克任主席,乔森潘任副主席兼国民军总司令,宋双任总理。1989年9月越南从柬埔寨撤军。
1991年10月23日,柬冲突四方在巴黎签署《巴黎和平协定》,并在联合国监督下进行大选,组成新政府。从1992年2月起,联合国陆续派出二万二千工作人员,花费近二十八亿美元来帮助柬埔寨实施和平协定。这是联合国战后最大一次维和行动。而作为协定签字方之一的红色高棉却拒绝与联合国合作,抵制大选。它先是不让联合国维和人员进入其控制区,后又拒绝裁减军队,不断采取军事进攻,并多次发生扣留和伤害联合国人员的事件,最后是在大选前撤走驻各地的联络站。除红色高棉外,其他十九个政党都参加了1993年5月举行的大选。西哈努克派的奉辛比克党得票百分之四十五点七,出人意料地战胜了人民党。大选后组成王国政府,奉辛比克党和人民党达成妥协联合执政,拉那烈任第一首相,洪森为第二首相。红色高棉失去国内盟友和国际支持,陷入全面孤立。
1994年7月7日,柬议会宣布红色高棉为非法组织。在政府的军事压力和政治攻势下,红色高棉内部思想混乱,官兵厌战思乡,开始逃离。对此,强硬派领导人始终没有制定切合实际的对策。波尔布特迷恋军事斗争的魔力,红色高棉军队能征善战,且在根据地周围埋下无数地雷,政府军的围剿常常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对内政策仍然坚持抗美时期的做法,反对自由经济和私有财产,强化他的绝对领导,清除不同意见者,结果终于激起内变。红色高棉二号人物英萨利,主张政治和谈和内部改革,但不为波尔布特所容,并当作“享乐主义”和“投降主义”倾向受到批判。
1996年8月,英萨利率领两个师与波尔布特派分道扬镳。拉那烈和洪森马上与他达成和解协议,允许他在其控制区享有自治权利。西哈努克国王还下令赦免英萨利。英萨利的分裂使红色高棉丧失了四千人的精锐之师,又失去了重要的木材和宝石等经济来源。而政府既往不咎的和解政策,则摧垮了红色高棉官兵的心理防线。红色高棉的解体已是不可避免。不久又有十几个师脱离波尔布特,改组并入政府军队。到1997年5月,红色高棉已丧失了近百分之八十的作战部队,大势已去。1997年6月民柬国民军总司令宋成密谋投诚,波尔布特得知后派人枪杀宋成夫妇及其八个子女。红色高棉的官兵忍无可忍,第一次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一号大哥”。
波尔布特仓皇逃命,但为部下抓获,随后被公审判处终身监禁。红色高棉希望通过此举改善形象,寻找出路,保存组织力量,但因波尔布特是红色高棉的灵魂和象征,对他的审判显然更使民柬群众士气涣散,无所适从。1997年奉辛比克党与人民党明争暗斗,又给残存的红色高棉一线希望,部分民柬武装甚至与拉那烈派结盟反对人民党。然而,7月初洪森以武力驱逐了拉那烈,完全控制了局势。红色高棉的如意算盘又一次落空。此后,在国际压力下,柬埔寨再次举行大选,拉那烈派与洪森派重新妥协,联合执政。红色高棉对前途已完全绝望。波尔布特1998年4月因心脏病突发去世后,剩下的红色高棉领导人陆续走出丛林,形成又一轮投诚浪潮。毕姜、江裕朗等五位高级官员和马本、波尔布特遗孀梅松等人先后离开红色高棉。最后,12月5日,肯农等八位将军率数千余部投诚,民柬前主席乔森潘和前人大委员长农谢回归。1998年成了红色高棉的投诚年和终结年。红色高棉的兴盛和衰亡,构成了柬埔寨当代历史的重要篇章。
从纪念馆出来,久久挥不去心头的压抑,我似乎看清楚了那些乞讨的孩子凄美的眼睛背后的真相,我仿佛听到成千上万的冤魂在地狱中嘶吼和哀嚎。暴徒们竟以千千万万同胞的生命为代价,去实现一两位暴君的所谓伟大理想!今天,屠杀的现场还能见到蛛丝马迹,但不久的将来,凄凄荒草会长起来,那些痕迹将被掩盖。几年后的孩子将不会知道,在那荒草之下,埋藏着他们父辈对生命的全部寄托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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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高棉消亡真相
波尔布特去世后,剩下的红色高棉领导人陆续走出丛林,形成又一轮投诚浪潮。随着1998年12月5日肯农等8名将军率数千余部投诚,以及民柬前主席乔森潘和前人大委员长农谢的回归,红色高棉作为一段历史正式画上句号。1999年3月,取代波尔布特地位的红色高棉军队总参谋长塔莫(又名切春)在泰柬边境被政府军逮捕,标志着红色高棉的消亡。
“审判‘红色高棉’(KhmerRouge)的法庭,是让柬埔寨向国际社会,显示该国目前有多进步的机会。”2007年4月,美国国务卿亚太事务助理艾力·约翰表示。
最新的情况是农谢(NuonChea)被警察以反人类罪的罪名拘捕。这名“红色高棉”在世的最高领导人,曾担任柬埔寨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副书记、前民主柬埔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长。
2007年9月19日,在许多邻居的注视下,柬埔寨警察在柬泰交界PhsarProm村农谢的住所前对其宣读了《逮捕令》。82岁的农谢随即被押上警车,然后用直升飞机送到首都金边,接受法官的初步聆讯。
农谢将接受法庭的审判,在由红色高棉领导的前民主柬埔寨政权里,他的地位仅次于已故领导人波尔布特(PolPot)。目前,根据审判法庭列出的名单,一共有5名红色高棉领导人将接受审讯,对于卷入屠杀和迫害的其他数千人则不予起诉。与此同时,前民主柬埔寨外交部长英萨利和前国家主席团主席乔森潘目前仍自由地生活在柬埔寨,但均年事已高,体质每况愈下。
今年7月,红色高棉设于金边S-21监狱的负责人康克由(别名杜赫)已经第一个被法庭传唤,他同样以反人类罪被指控。康克由并不是红色高棉的最高层负责人,但他是恶名昭彰者之一,他的被审预示着特别法庭已经开始运作。
柬埔寨政府此前一直反对设立这个得到联合国支持的“种族灭绝罪行国际法庭”,但在国际社会的一再坚持下,特别法庭在经过近10年的谈判和拖延后终于进入了工作状态。泰国曼谷的一名华人学者说:“对于所有留意这个东南亚苦难小国的人来说,法庭呈现给他们的将是一段苦痛的历史,一串令人悲伤的故事。”
暴君的死亡
1998年4月16日,柬埔寨失去了一个大人物,但举国并不悲伤。美国《纽约时报》驻曼谷分社时任社长塞思·迈登斯说:“从某种小的程度说,这个国家从它过去的创伤中得以解脱,但是却一无所获,因为它没有找到最令自己痛苦的问题的答案。”
那天深夜,73岁的波尔布特在柬埔寨北部山区的一间小茅屋里去世,几名贴身的警卫守护在他的身旁。那时候,柬埔寨政府军及从红色高棉部队里分裂出来的游击队正在围剿他,同时国际社会也在准备以反人类罪逮捕和审判他。
如果要说有人为波尔布特的死亡而沮丧,那就是一直在收集证据、等待机会审判他和他的高级战友的那些人,“我们失去了一名罪犯,失去了在法庭上惩罚他的机会,我们一直希望给他们戴上正义的手铐,更关键的是,我们将永远失去一些答案。”
曾经,在大部分红色高棉游击队分裂后,人们以为这支军队将溃散,但是波尔布特及亲信组成的核心集团仍然存在,所以他们仍然控制着柬埔寨北部靠近泰国边境的一些山区。
在此之前,已经有许多机构——包括国际、政府和民间的学者在不断收集、整理着红色高棉的犯罪证据,以便在适当的时候进行清算。一些民间机构的部分资金来自美国。
波尔布特去世后,剩下的红色高棉领导人陆续走出丛林,形成又一轮投诚浪潮。随着1998年12月5日肯农等8名将军率数千余部投诚,以及民柬前主席乔森潘和前人大委员长农谢的回归,红色高棉作为一段历史正式画上句号。1999年3月,取代波尔布特地位的红色高棉军队总参谋长塔莫(又名切春)在泰柬边境被政府军逮捕,标志着红色高棉的消亡。
如同一场飓风从柬埔寨大地上肆虐而过的红色高棉,虽然只是统治了很短的时间,但是它给柬埔寨留下了一片废墟:连续不断的暴力、政治纷争、腐败和脆弱的“遗产”。
现在,有关这个残暴政权历史的材料逐步公之于世,但主要见之于柬埔寨难民的陈述、西方记者的采访、学者的调查以及越南政府和由它扶植起来的柬埔寨新政府整理公布的材料。国际研究学者认为,红色高棉制订和推行政策时非常隐秘,执政时国家处于封闭状态,以及其寿命短暂,导致这一时期没有建立起系统的档案。但是所有这一切并不能阻止人们去研究它,不管其背后隐藏着多么深奥的历史机密,甚至不可告人的政治动机。
“柬埔寨曾经发生了一场以社会重构为目的的民族和种族的大屠杀”,法国学者拉古特把柬埔寨的这段历史称为“自我灭绝的屠杀”。目前,那场灾难中有多少人遇害一直有着不同的估计:从保守的40万到有所夸大的300万,其中除了柬埔寨高棉族外,还有越南裔、华裔、老挝裔、泰裔和伊斯兰教徒。
“然而,至今没有一个人为当时的暴行受到惩罚。”曼谷的一名华人学者说,“柬埔寨只搞过两个做样子的审判,在红色高棉原领导人波尔布特和外长英萨利缺席的情况下,宣判了他们的死刑。”波尔布特于1998年死亡后,投诚的英萨利和乔森潘等红色高棉领导人至今仍然不受惩罚地生活在柬埔寨。除他们外,还有一些当年红色恐怖的制造者自由地生活着,因为他们获得了大赦。今天,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垂垂老矣,有些已经自然入土。
艰难的审判
2007年6月13日,审判红色高棉领导人的联合国特别法庭宣布,已通过一部规定起诉柬埔寨前领导人手续的内部规则,正式审理预计将在明年上半年开始。
7月3日,由17名柬埔寨人和12名外国人担任法官和起诉人,把柬埔寨法律和国际司法标准混合在一起的诉讼程序得以启动。特别法庭是模仿 1890年至1954年间统治过印支半岛的法国的法治体系建立的。柬埔寨法官由洪森首相任命并向他负责,而外国法官对任何有争议的决定拥有否决权。
之前,在审判程序方面,一直有很多相左的意见存在于柬埔寨和国际司法官员之间。此外,不同的法律体系之间产生的问题也需要解决,当然,这还不只是柬埔寨本国法与国际法的不同而已,因为参与的各个国际司法官员本身也引用不同的法律规定、判例等等。所以审判程序的草案才公开,就已经饱受批评。
国际法官中的一员、东京地方检察院前检察官野口元郎说:“在柬埔寨的法律框架下,制订一部符合国际标准的内部规则的确非常困难。”
由于审判拖延已久,人们一直在担心:其实洪森首相不想进行此次国际审判。曼谷的一名华人学者说:“多年来,洪森设置重重障碍,致使该工作停滞不前。与此同时,柬埔寨政府一直在努力和美中两国修好关系,以期获得广泛援助,发展本国经济。”
另外,在柬埔寨国内也有抵制审判的力量,曾经为红色高棉效力的许多军官现在还在柬埔寨政府正规部队里服役,包括首相洪森倒戈前也曾经是红色高棉的一名军官,“这关系到现政府的根基”。
事实上,红色高棉历史的复杂程度超过了许多人的想象。柬埔寨人权联盟主席凯克·加拉布吕在2004年表示:“审判红色高棉不符合任何一方的政治愿望。”“因为很多国家、很多人,包括柬埔寨前国王西哈努克都与波尔布特和红色高棉有过联系与合作。”曼谷的一名华人学者说。
2007年10月初,“审红庭”公共事务主任海伦·加维斯公开表示:法庭旨在为受害者服务,首要工作是以受害者的名义“对每宗个案进行审判”,想到仲裁庭旁听的非政府组织,须向柬埔寨内政部提出申请。目前,法庭已经接到3000多个非政府组织的申请。
海伦·加维斯同时也对即将面临的困难有过描述:“特别法庭需要在柬埔寨法律中找到它的基础,但是这个法庭的特定结构是独一无二的:我们有联合调查法官、联合检察官、审前会议,还有法官决策所遵循的绝大多数准则。这些都是独一无二的,因此要安排怎样让柬埔寨法律在这个特定结构中正常运作,进而确保审判达到国际标准,这些都是非常困难的。”
另外,资金缺乏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2005年3月,国际社会终于决定为这次审判赞助3800万美元(日本是其中最大的捐赠国,法、英和澳大利亚紧随其后),但这离所需的4300万美元还有500万美元的缺口。贫穷的柬埔寨预计自身要拿出1300万美元,不过它已经正式宣布:最多只能拿出 150万美元。
谁都没有责任
“整个审判程序一直在拖沓中进行,”曼谷的一名华人学者说,“但是现在,谁都不可能为红色高棉的种种恶行承担责任的情形令人担忧。”
2006年7月21日,曾有“屠夫”之称,被控种族灭绝罪名的“独腿将军”塔莫在金边一间军方医院病逝,终年约80岁,他是在世并被押的两名红色高棉领导人之一,死前他被柬埔寨政府抓获并关押在金边军事监狱长达6年多。当然需要指出的是,也有泰柬边境的民众把这名“屠夫”视为英雄,原因是“他英勇地抵抗了越南侵略者”。
2004年3月,73岁的乔森潘出版了自传《柬埔寨当代史与我的处境》,主要讲述20世纪60年代初到90年初柬埔寨发生的一些重大事件以及他本人在此期间的地位与作用,这是迄今为止红色高棉高级领导人出版的第一本触及那段引人关注的历史的书。他表示:“我认为这本书能够向人们说明,我并没有参与红色高棉领导人屠杀我们的同胞。”
来源:网易社区 作者:燕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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